雷梭英格 發表於 2012-6-14 20:49:00

第十章

抛开小小的顾虑之后,战事再度重启,我们越吻越烈,打得火热。当我终于褪去她所有的防备,竟然不由得摇了摇头。天哪,她跟我那么多年来所想象的,竟然是一模一样。

我从来不相信神的存在,这时候却有那么一点点动摇。如果不是神,这么完美的艺术品从何而来?

战况到了这个时候,又有了一些反复。她挣扎着要穿回衣服,我拿出战胜一切的革命毅力,在又一次由上至下的拉锯战后,终于,我撕开所有防线,进入了敌方。

叶子薇拍打着我的肩膀,那力气绝对说不上重。她皱着眉头,好像要哭出来一样,她说,太快了,怎么会这样?

我想要好言相慰,给她一个许诺,话到嘴边,却什么都懒得说了。

真好笑,怎么会这样?这不就是你营造了整个晚上,想要得到的结果吗?为什么一定要这样,虚伪而且无趣,为什么你一定要是受害者,不能是从犯?

我张了张口,最后,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讲。

以后多少次回忆这个晚上,我体会到的是巨大的绝望,对自己,也对这个世界。埋藏已久的热望,在得到满足的一瞬间,感受到的竟然不是欣喜,而是“不过如此”的失落。索然无味,还有怨恨。

叶子薇,你这个蠢女人。你不该那么轻易被我得到,真的不应该。

我咬紧牙关,开始感受每一次复仇般的挺进,感受这条不太长的通道。这里是生命降临的地方,也是这个故事真正开始的地方。随之而来的纠缠和撕裂,真正的爱,以及真正的恨。

在富有节奏的律动里,她眼角的泪终于被震落,喃喃地说,云来,我们怎么会这样?

灯光还是那么温暖,她紧闭双眼,所以看不到我嘴角的冷笑。我哼了一声,心里说的,竟然是这样一句:

又要做婊子,又要立牌坊。

虽然应该是安全的,但在最后关头,我还是抽身而出了。小心驶得万年船,更何况今晚是盂兰节,万一搞出人命,那肯定是怨鬼投胎。

我呼出长长的一口气,翻身下马,倒在睡床的一侧。叶子薇慵懒如泥,挣了几挣,终于还是靠了过来,把脸枕在我的胸膛上。我闭上眼睛,掌心掠过她的肩背。

寂静世界,不发一言。

沉默是由她打破的,第一句话是,云来,刚才哦,你跟我想的不一样。

我差点就睡着了,惊了一下,醒过来说,嗯,有什么不一样?

叶子薇说,我以为你会斯文一点的,你是好学生呀。

我哑然失笑,无话可说。我不做好学生很多年。

她自言自语道,会不会有孩子呢?然后又抱怨道,云来,我的腰好酸。

我笑出声来,哈哈,你别抢我台词呀。

叶子薇在我腰里狠狠捏了一下,说,你还笑,我没想到会是这样子。

我问,那你想会是什么样子?

她说,以为我们会聊天,一直聊一直聊,直到有一个人先睡着。

我轻轻叹了一口气,假如真的是这样,这个夜晚会更值得铭记。在这个操蛋的世界上,纯真是多么珍贵的东西,哪怕是装出来的纯真。

她却警觉地抬起头来,紧张地问,为什么叹气,是不是嫌弃我了?我早知道你会嫌弃我的……

我实在无心解释,只好用吻封住她惹人怜爱的嘴唇。谁知道长吻刚刚结束,她却像个小女孩一样,盯着我的眼睛,期待地问,云来,你……

绝不能让她把剩下的话说出来,于是我粗鲁地挠了挠大腿内侧,大惊小怪地嚷嚷,哎呀,我得先去洗个澡。

卫生间里湿漉漉的,刚才洗澡的水都没干。排气扇嗡嗡作响,灯光比我的皮肤还要苍白。

我站在莲蓬头下面,让水清洁我的身体。疲倦是随着水花一起落下的,我狠狠抓了一下湿淋淋的头发,防止自己在卫生间里睡着。

没有让叶子薇来鸳鸯浴,因为我不习惯跟女人一起洗澡,哪怕是很熟的女人。男体大多是丑陋的,我更无意展览自己的胸膛,它像奇石一样嶙峋。

这真是一件操蛋的事情,像我这样没脸没皮的男人,竟然对自己的身体保持着旺盛的羞耻心。对不起,它长得这么难看。

洗完擦干之后,我又穿上了今晚新买的沙滩裤,还有短袖上衣。打开房间门的刹那,我发现叶子薇并没有睡着。她穿着丝绸的睡衣,眼睁睁地盯着天花板,若有所思的样子。这不是一个好的预兆。

我假装轻松道,我洗好了,到你咯。

她从床上起来,没有说什么,走出房门的时候,回头望了我一眼。我勉强笑了一下,几乎在沾上枕头的那一刹那,我就睡着了。

做了一个奇怪的梦。盛夏的教室里,电风扇无力地转动。老师在讲台上说些什么,声音虚无缥缈,粉笔灰在阳光的缝隙里飞舞。我趴在课桌上昏昏欲睡。坐我后面的小川,用圆珠笔捅了一捅我,说,云来,有人找你。

我睡眼惺忪,朝教室门口看去。却是何小璐,她扎着马尾辫,手里牵着一个小男孩。他七八岁的样子,身穿90年代初常见的那种水手服,白色上衣是的确良料子的,蓝领子,蓝短裤。脸上却是一团模糊,看不清眉目。

何小璐低下头,扯了扯小男孩的手,哄道,快叫爸爸。

我猛然从梦里惊醒,瞳孔极速放大,心脏跳得快要发狂。我从床上坐起身来,背上已经湿了一片。

真见鬼,七月十四,这个邪门的日子。

叶子薇被我吵醒了,摸着我的手臂,含混不清地问,云来,怎么了?

我抹了一把冷汗,再深吸一口气,平静自己的心绪。然后,我把脸埋进她双乳之间,瓮声瓮气地说,我们再来一次。

云来,起床了。

嗯?

我揉揉惺忪的睡眼,一个女人站在床前,轻轻抚摸着我的脸。晨曦穿过她的蓬松长发,洒落在枕头上面。

我的睡意还没有完全散去,朦朦胧胧想喊一声“妈”,觉得不对劲,又想说“璐”。幸好,我及时醒悟过来,打了个哈欠来掩饰,然后说,早啊,子薇。

叶子薇俯下身来,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,微笑着说,起来吃早餐了,大懒虫。

她好像突然想起什么,呀了一声,急急忙忙跑了出去。

我在床上坐起身来,伸了个懒腰。厨房传来滋啦啦的声响,还有食物的香气。阳光是崭新的,空气里都是居家的温馨。这是一个美好的早晨。

我洗漱完毕,到餐桌前坐下。两碗白粥,潮州咸菜、黑橄榄各一小碟,炒蛋一份,还有一盘煎的带鱼。她家的餐具都很细致,搭着这些开胃的小菜,一看就有食欲。有多久没吃这么像样的早餐了?

我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,表情夸张地说,好香啊。

叶子薇夹起一块带鱼,放到我面前的小碟子上,一边嗔道,油嘴滑舌的,跟高中时一点都不像了。

我做了个鬼脸,然后喝一口粥。应该是她刚才就盛起来凉了,所以现在的温度,入口刚刚好。

叶子薇双掌交叉,撑在下巴前,微笑着看我。我夹起一块带鱼,笑着说,你真体贴,知道帮我补锌。

她摇头笑道,你啊,没救了。

吃完早餐,就到了告别的时候。两个人隔着餐桌,各有心事的样子。昨晚的百合站在瓶子里,跟我们一样沉默。

我敲了敲桌子,没话找话,子薇,要不要先送你去公司?

叶子薇玩弄着碗里的匙羹,说,不用了,公司离得近,我走路就可以。

她又抬起头来,笑着说,而且白痴哦,现在才几点?

昨晚洗的衣服果然干了,我穿戴整齐,确定东西都带了,就站在门口穿鞋。每次过完夜,准备闪人的时候,心里都有种解放似的轻松。这一次,好像稍微有些不同。

叶子薇站在我旁边,叮咛道,高速路上要小心哦,宁愿迟到,也不要超速了。

我穿好鞋子,直起腰来,笑着说,嗯,超速两百,比迟到罚得多。

她瞪了我一眼说,不是这个意思啦,是要你注意安全。

我点头道,遵命。

叶子薇低下头,两只食指轻轻相碰,低声道,那就这样咯。

我不愧是善解人意的妇女之友,把她搂了过来,准备在额头上亲了一下。但是她仰起长长的脖颈,闭上眼睛,嘴唇微张的样子,我只能却之不恭了。

这本该是个告别的吻,却比昨晚那个还要长。她身上的味道很好,有那么一瞬间,我突然想问起两双拖鞋,还有双人床。或许这些东西,都是她的前任的遗留而已,或许她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,或许,这一切没有想象的那么糟。

当然了,我并没有问出口。经过昨晚一役,攻守已经换位,现在我方处于优势地位,又何必心急?广大男同胞应该欢呼雀跃,当今世界,说到底还是个男权社会。

道别之后,我转身出了门。叶子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她再次交代道,云来,路上小心,到了给我个短信。

我把车子开上地面,看一看时间,想要不超速又不迟到,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。靠在路边想了一下,索性还是发个短信给老板,胡乱编了个借口,请假一天。

那么,接下来去哪好呢?回到楼上,跟叶子薇再缠绵一回?听上去不错,但这样一来,或许她会产生误解,以为我有了长期发展,甚至是结婚的打算。我用手指敲着仪表台,想了几分钟,终于打定主意。难得来广州,那就故地重游一次吧。

去那个地方的路,我曾走过许多次的,不过那时都是在大巴车里。如今我开着车,在路上游弋,慢慢穿越这个城市。跟几年前相比,沿途的景物都些改变,不变的,是塞车和拥挤。

到了白云山脚下,我停好车,走到那个大门前,找个地方,坐下来抽烟。此地的变化很大,不变的是进进出出的女孩子,年轻,漂亮,打扮时尚。毕竟这所学校,是以美女和女同性恋而闻名。但是对我而言,这个学校,只是何小璐的学校。

我平生第一次被抛弃,就是在这里,因为何小璐坚决不让我再进她的宿舍。那个午后黄沙弥漫,阳光刺眼,那个午后,我知道有些东西永远无力挽回,只能眼睁睁看它离去。这就像人一生下来就注定要死,那么坚硬而无力。

我抽了一口烟,现在回想起来,她并没有什么好的。长得有一点点像莫文蔚,当然腿没那么漂亮。这个故事也没什么惊心动魄之处,不过就是日了,淡了,散了。只不过因为是她先说分手的,所以才折磨了我那么久。

那一天后,我学会了抽烟。

其实我要感谢你,在经历过绝望之后,让我变得没心没肺,从此感受不到痛楚。人的感情是一个容器,像玻璃杯,装满了水之后,就会溢出来一些,再也装不进新的东西。

再其实,有个人可以让你装在心里,恨一辈子,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情。

雷梭英格 發表於 2012-6-14 20:49:18

第十一章

回到深圳,已经是中午时分。我打开家门,饭也顾不上吃,直奔枕头。昨晚本来就短,折腾了两次,还抽空做了个噩梦,哪能不困?实际上,刚才在广深高速上,我已经是一路的哈欠,好几次差点打瞌睡,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。

我在床上睡得死去活来,醒来时天色已经黄昏。仍然是被电话吵醒的,公司的前台妹妹。此姑娘傻乎乎的,年方二十三,“恨嫁”两个字已经写在脸上。我招惹不起,一向是避之唯恐不及。

前台妹妹关切地说,邓哥,今天没来上班,生病了吗?有没有去看医生?

我打个哈欠道,看了,医生说是杨梅大疮。

她迷糊地问,那是什么病?不严重吧?

我一本正经地说,还好,发现得早,医生给我开了些福寿膏,一碗水煲成七碗,喝完就能好。

前台妹妹的声音更加迷糊了,福寿膏,又是什么东……

我装作焦急地打断道,哎呀,我煲的药滚了,先不聊了,拜。

杨梅大疮就是梅毒,鸦片美其名曰福寿膏。我倒不是有心调戏她,不过是习惯了一开口就胡扯。这大概属于一种条件反射,跟巴普洛夫的狗是一样的性质。

挂了电话,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,这才发觉自己饿得够呛。想要自己做饭,又怕饿昏在厨房,算了,楼下真功夫对付一餐吧。我抄起一本小说,开门准备下楼,突然之间想,如果叶子薇在我身边,今晚她会做什么菜呢?

吃完饭后,在楼下四处走动,帮助消化。俗话说,饭后百步走,活到九十九,饭后万步走,得,你又饿了。

我走到一个路灯下,前一阵子那个断电的晚上,就是在这里打电话给刘麦麦,告诉她我对叶子薇的仰慕之情。在此之后,故事连滚带爬地前进,不过半个月时间,就搞定了惦记十年的校花。

早上离开广州之前,就先给叶子薇发了短信,谎报军情,说已经回到深圳。她马上回了信息,说,那就好,中午好好休息。过了十几分钟,又发了一条,问,云来,我们是不是发展得太快了?

我当时正在开车,不过即使闲着,也不会回答这样愚蠢的问题。的确是太快了,可那又怎么样?做都做了,还能倒带吗?

我站在路灯杆下,把小说卷起,塞进裤兜里。先抽了根烟,然后打电话给刘麦麦,没接,估计正在带儿子。我又抽了根烟,想了一想,还是拨通了叶子薇的号码。

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抱怨,她说,还以为你再不找我了呢。

我安慰说,傻瓜,你那么好,我怎么舍得?

叶子薇更加不满了,少哄人,早上都不回我短信。

我解释道,今天上班忙嘛,更何况,两情若是长久时,又岂在一两条短信?

她的声音有点欢喜,真的?那你说哦,我们现在算不算是男女朋友了?

我毫无责任地随口答应,那当然算了。

叶子薇甜甜地笑了,用嗲到骨头发麻的声音说,男朋友,我命令你,给我讲个笑话。

我用肩膀夹住手机,一边点烟,一边说,没问题,讲笑话我最擅长了,实不相瞒,我是省港澳第三届笑话大王。

叶子薇快活地说,好啊,那你快讲啊,笑话大王。

我狠狠吸了口烟,然后说,听好了,笑死不偿命的。你还记得南哥吗?王浩南,也是跟我同班的。

她说,记得记得,是不是留一个中分,总喜欢用手梳头发的那个?一想起他就好笑死了。

我笑道,是,不过我要讲的这个笑话,主角是他老婆……

叶子薇哇了一下说,他也结婚啦?

我清了清嗓子说,嗯,你听着,他老婆是在小学里教英语的,我们都叫她小张老师。话说这一天,小张老师正在上课,她在讲台上说,同学们,今天我们来学A、B、C、D……这时候,一个男孩站起来说,老师,你讲的这个B,是不好的。

讲到这里,叶子薇已经嘻嘻嘻地笑了,看来她的笑点也不高。

我接下去道,小张老师就问啊,B怎么不好了?小男孩说,我妈妈讲,B是骂人的脏话。小张老师连忙说,你妈的B,跟老师的B是不一样的。

叶子薇努力压抑着笑,哈哈,咯咯咯。

我停了一下,模仿女人的腔调说,你看啊,老师这个B,是外国人用的。

电话那边传来一阵爆笑声,上气不接下气的,我能想象出她笑弯了腰的样子。其实,小张老师教的是英语没错,但这样粗俗的笑话,只能是我编排给她的。

我一边抽烟,一边耐心地等叶子薇笑完。结果,一分钟后,她又下达了第二个命令,她说,亲爱的,再给人家讲一个嘛。

下一个,然后又下一个,这是一个没完没了的电话。当我们最后说再见时,天已经黑透了,城市里万家灯火。我看了一眼手机屏幕,通话时间:2小时29分。

我给自己翻了个白眼,先是捐了150给广深高速,现在又为中国移动创造了几十块钱利润。按照南哥的说法,我助推了GDP增长,为国家发展出了一份力。到了实现社会主义四个现代化的那一天,党和人民不会忘记我的贡献,绝对不会。

星期天下午,小川从长春回来了,我开着雷克萨斯去机场迎驾。这车借我显摆了几天,现在也该完璧归赵了。

我停好车下来,刚抽了两根烟,就看见小川远远地走过来,风尘仆仆的样子。我帮他打开车门,弯腰摊手,一脸谄媚地说,刘行长,请上车。

他在我胸口擂了一下,笑骂道,别装神弄鬼的。

我举起手来,晃动着钥匙说,你自己开?

小川捧着胸口,心有余悸道,还是有劳你一程吧。这两天可把我折腾坏了,那一群东北哥们,喝白酒都用钢化玻璃杯。

我们各自上了车,小川嗅了一下说,咦,你竟然没在车上吸烟,真难得。

我一边发动车子,一边说,嗯,革命靠自觉嘛。我就是在后座上搞了个90后,弄得水漫金山,你得洗一下座垫。

小川哈哈笑了,刚要说什么,我口袋里却响起了铃声。是叶子薇。我掏出手机,接起来说,正开车呢,回去打给你。

放下电话,小川嘴角挂着笑,看着我问,谈恋爱了?

我心里一惊,这小子眼睛真毒。脸上却不动声色地说,嗯,就是那90后,跟我讨几十块,好买劲舞团的衣服。

小川摇头笑了一下,然后回过头去,若有所思地看着前窗。路面和行人都快速掠过,像再也无法挽回的时光。

沉默了好一会,他叹了口气说,云来,感情的事情我不懂,但听我这一句。跟她在一起,你要收放自如。

前面明明是绿灯,却硬有人拖家带口的,十万大军横渡斑马线。我烦躁地按了几下喇叭,却假装平静说,小川,你要是知道点什么,直说,别跟我兜圈子。

小川说,我能知道些什么,我知道的,你肯定都知道了。

他又笑了一下说,能不能当我什么都没讲过?要不然,以后胸花成了我嫂子,你们还不得跟我绝交?

我心里暗自不悦,顶你个肺,你要说就说,不说就别挑起话头。本打算嫌他几句,想想还是算了,为这种事情置气,犯不上。

于是我用开玩笑的口气说,莫不是你跟她有过一腿吧?

小川哈哈笑道,你啊,就别瞎猜了,我跟她高中毕业后就没见过。再说了,你知道我的,心思不在这上面,要不然……

他的意思是说,要不然他太多女人好搞了。据他说,办贷款的客户里,有几个芳心寂寞的富婆;有一次我去他行里,也看见个女实习生对他大抛媚眼。依我看来,那个穿黑丝的实习生,是准备着,时刻准备着,为革命而自动献身。

我跟小川说,子曾经曰过的,有女自远方来,不亦日乎?

他叹气道,邓大情圣啊,你以为人人跟你一样潇洒?我要顾虑的太多了,有贼心,没贼胆。

其实要我说,他不是没贼胆,而是没时间,没精力。这几年来,他全心全意投入到事业上,闷声发大财,其余的都无暇顾及。应该这么说,白手起家,他是新世纪的典范。

小川毕业之后,刚到银行没多久,就赶上了全国房价大跃进。他有银行的信息跟资源,看准时机,决定放手一搏。一开始,他申请了各种银行的信用卡,一共十张,五万块,交了第一笔首期,买下很小的一套房子。

紧接着,他把这套房子卖掉,赚了第一桶金,大概八万。用这八万又买了第二套,再卖掉,抽出一部分还了卡数,接着买第三套。就这样滚雪球似的,不断重复操作,滚出了市区里一大一小两套房子,滚出了我们坐着的这辆雷克萨斯。

当然,这些投机倒把的炒房伎俩,他是事后才告诉我的,而且语焉不详,关键的细节一概不提。如今他身价数百万,我还是个打工仔,有时候我会揶揄他,小川,当时有机会发财,你也不提携一下我?

他就会一本正经地解释,我现在是赚了,可当时谁知道呢?如果我叫上你一起炒,炒焦了,欠一屁股贷款,难道我们一起逃到泰国?

雷梭英格 發表於 2012-6-14 20:49:39

第十二章

星期天晚上,终于取回了普桑。这车虽然外形寒酸,内饰都是塑料,转动方向盘时,硬得像冬天的橡胶管,但这毕竟是自己的车。所以,别说在里面吸烟了,就是烧烤都行。

星期一回公司补了张假条,然后又开始沉闷的工作。地狱那么多层,除了“无间道”,一定还有一层“上班道”。在这一层里,冤魂被罚永世上班,一年365天,一天24小时,上够十万八千年。

其实,我小时候的梦想,是当一名作家,或者是江湖艺人,行走天涯,表演胸口碎大石。后来,我渐渐长大,成了一个上班族。这真是一个忧伤的故事。

好容易一天熬了过去,我站在公司门口打卡,前台妹妹凑过来说,邓哥,你身体好了吗?

我愣了一下,回过神来说,好了,现在我没毒。

她还想说什么,但后面的同事像潮水一样,裹挟着我们,涌进了电梯。四壁都是喧闹,每个人都在热烈发言,柴米油盐,无聊笑话。生活跟之前没有不同。喔,生活。

唯一不同的是,在电梯门打开的一刹那,我的手机响了。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个女人,叶子薇,校花,还是女朋友?总而言之,我接起了电话。

我钻进了车子,手机夹在肩膀跟脸颊之间,一边打火,一边汇报道,校花同学,我这正要开车呢,要不回家再打给你?

她沉默了两秒,撒娇道,嗯,不要嘛,我们边开边讲好不好,反正你车技那么棒。

其实我应该拒绝的,就像拒绝以前那些女人一样。但是,我想了一下,还是乖乖就范了。

实际上,自从星期五晚开始,这种趋势就开始了,而且有越演越烈之势。叶子薇会打很多电话给我,而且每个都会讲很久。有几个情况是允许挂电话的,上班,洗澡,吃饭,本来开车也是可以的,但现在终于被剥夺掉了。

我的耳机早不知道扔哪去了,所以这些天来,我连上厕所都是单手操作的。

但是说到底,这所有的麻烦,都是我自找的。正所谓,吃人的嘴软,日完了心软。再强势、再无情的男人,心里都有那么一块柔软的地方,就像是蛮牛的鼻子,只要给它上个环,就能乖乖牵着走了。

所以,奉劝所有男同胞,一定要管好上下二巴,否则的话,终有一天会受制于人。

不过换句话说,我肯被她牵着鼻子走,愿意花那么多时间跟她煲电话粥,说明我还是把她当成女朋友了吧。分隔两地的恋人,因为不能经常见面,只好用一些无聊的对话,来填补空出来的剧情。

久违了啊,双城之恋。女主角虽然换了,场景还是那两个城市。只不过,多年前的宿舍电话,换成了今天的手机。

星期五的时候,我接到了两个邀约。

第一个是Cat,问我晚上要不要去泡吧。她兴高采烈地说,老娘上星期拍了一组男人装的照片,还没出街,你请我喝酒,我带给你看。

我故意问,哦,摄影师小伙子帅吗?

Cat不搭我的茬,继续说,在一个建筑工地拍的,老娘戴安全帽,穿工装裤,上半身真空,火辣得一米。

我笑着打断,拉倒吧,你身上哪块火辣的我没见过?

Cat不高兴了,问道,邓云来,你到底看不看?

我说,我买一本杂志,可比请你喝酒便宜多……

啪,她挂了电话。Cat来自全国三大火炉之一,所以这种火爆性格,算是有迹可循。其实,我挺想看看那照片拍成什么样,不过还是算了,下次吧。

另一个是来自南哥的,自从得知我跟叶子薇勾搭上了,他显得比我还亢奋。南哥在电话里说,明晚九点,钱柜,房我订好了。你,我,小川,一律携眷出席。

我装糊涂道,我那么多眷,你要我携哪个生肖的?

南哥不耐烦道,叶子薇,叶子薇!你要不带上她,门都不给你进。

本来我就跟她约好了,她明天早上就会坐火车来深圳。既然人民群众的呼声这么高,我也只好带她出场了,叶子薇,传说中的大胸校花。

唉,其实我是多么低调的人。

我又在火车站接叶子薇了,上一次我们是老同学,这一次,我们是勾搭成奸的老同学。

带她来到了停车场,看见静静蜷曲在阳光下的普桑,她表情还是为之一滞。进了车子里,我解释说,上次那辆雷克萨斯,是小川的车。

她问,那这辆是你的吧?

我说,是。

她爽朗地笑,那就好了。

她低下头,从手袋里翻出一件什么东西,说,这是我从北海道带回来的护身符,我可不想系错地方了。

我转过头去,她手里拿个小红布袋,上面绣着“平安御守”四个字,正自作主张地系在倒后镜上。

完了之后,叶子薇又闭上眼睛,双手合十,装模作样地拜拜,口里念念有词,菩萨保佑,一路平安,一路平安。

我不禁哑然失笑,说,这里是中国菩萨的地盘,你那日本菩萨,不管事。

叶子薇撅着嘴说,那你喜不喜欢嘛?

我头点得像鸡啄米,连声道,喜欢,喜欢。

她用指尖轻蹭我的手背,说,你喜欢就好。

这个动作让我心痒难耐,车子的手刹放下去了,另一个手刹却砰地站起来。只可惜车窗没有贴膜,当务之急是加大油门,赶快回家。

这一次感觉比上次好多了,或许因为我有主场之利?

我住的地方是一个小复式,楼上楼下都空荡荡的。地板上这里一堆,那里一堆,到处都是书,像遍地的微型碉堡。如今我们在楼上所谓的卧室里,阳光穿过窗帘,呈现出一派暖色调,空调发出嗡嗡的微响。

两三件锦绣衣服,顺势放在一大堆书上。她穿着我的白衬衫,我穿着我的黑裤子;我光着上身,而她光着下身,有一条小蕾丝,简直可以忽略不计。

白衬衫是白的对吧?但在她大腿的对比下,就显得有些米黄色了。她正面对着我的时候,春光乍泄,那种诱惑就不要说了;当她转过身去,衬衫的下摆,勾勒出一个倒立的大桃心。好几次的,我差点把持不住,要扑上去咬一口。

我躺在椅子上,懒洋洋地翻一本小说。视线却常常不由自主的,从字里行间滑了出去,落在她身上。偶尔也会吞一下口水,没什么好掩饰的,人之常情。

叶子薇蹲在窗前,凝神看那群热带鱼,突然好像发现新大陆一样,惊喜地叫,云,快过来看呀,这只鱼要生BB了。

我懒得起身,应付道,你说白色那条吧?那是四娃,肚子一向就那么大,不是要生孩子。

她转过头来,疑惑地问,丝袜?

我岔开话题说,子薇,我们中午出去吃,还是在家里做?

她想了一会说,出去又要化妆,还是在家里做吧。

我打了个哈欠道,好啊,等会我去煮个面。

叶子薇却说,煮什么面,我给你做饭。

她站起身来说,我先去看看冰箱里有什么菜。

我来不及阻止,她已经蹬蹬蹬下了楼。我刚刚无奈地起身,楼下的惊呼响彻云霄,啊!

理论上来说,我家的冰箱有半年没整理了。实际的操作建议是,在打开冰箱前,最好戴上防毒面具。

我慢慢走下楼梯,明知故问,怎么了怎么了?

叶子薇捏着鼻子,一脸无辜地说,好难闻啊,快把我熏死啦。

我喔了一声,懒洋洋倚在扶手上,安慰道,你算幸运的了,上次我打开冰箱,里面跑出来一头猛犸象。

她砰一声关上冰箱门,手撑着额头,叹气道,你啊,不会照顾自己就算了,还总是不正不经的。

她又低着头,像在自言自语,这样子,怎么做人老爸。

我犹如五雷轰顶,吓得花容失色,差点从楼梯上滚了下来。好不容易稳住身形,结结巴巴地说,什,什么老爸?

叶子薇抬起头来,笑容像阳光一样灿烂,她说,傻瓜,就只准你开玩笑啊?

我松了一口气,还想再确认一下,她却已经转过身去,四处走动,对着我家里的摆设,开始指点江山。

她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,用当家作主的语调说,这边摆个书架,把地板上的书都放上去。没电视机,怎么连茶几都没有?对了,这里还得添两张凳子……

叶子薇一路巡进了厨房,我也尾随进去,打开水龙头,仔细地洗干净双手。

她一样样地清点,数道,要买炒锅、锅铲、砧板、多两个盘子,味精、盐、鸡精,还有封袋夹也要买。云来,你快去拿张纸记下来,我们先去吃饭,下午去超市跟宜家,一次全部采……

我擦干双手,突然欺身上前,左手从背后托住她前胸,右手贴着大腿往上。她还来不及反抗,我的拇指拨开一层薄薄的障碍,钻了进去,堵住她源源不绝的唠叨。她嘤咛一声,有些地方软了下去,有些地方越钳越紧。其实,我是个手艺人。

我贴在她耳朵旁边说,好啦,听你安排,不过出门前,你得先随我安排。

雷梭英格 發表於 2012-6-14 20:50:07

第十三章

中午我们随便吃了顿饭,然后便开赴宜家。因为之前没有去过,只是大概知道在哪个方位,所以找起来颇费了一点周折。俗话说得好,女怕嫁错郎,男怕没导航啊。

进了宜家,我更觉得头晕气短。这根本不是什么家俱店,是一个用货架围成的巨大迷宫。照我推测,一定曾有人在里面迷路,然后直接饿死。叶子薇倒是显得轻车熟路的,她挽着我的手臂,指引前进的方向,这样我才不用撒面包屑做记号。

叶子薇总结道,这间宜家跟广州的差不多。

我点头附和道,是的,我也觉得。

她看了我一眼说,广州那家你去过?

我老老实实交代,没有,连深圳这家也没有。不过我无条件接受你的领导,也无条件同意你的看法。

叶子薇却说,看起来,你这几年的感情生活挺空白的。

我沉思了一会,从某一个角度来讲,她说的也对。

我们看了许多展示出来的样品,一一记下型号,然后就去了领货的区域。正在搬货的时候,我的手机响了,是南哥打来的,他问,云来,今晚要不要先一起吃饭。

我咨询了领导的意见,然后答复道,不用了,今晚直接去钱柜就好。

南哥在电话里问,嘿嘿,你小子,跟叶子薇在一起是吧?

我搬货搬得有些气喘,急促道,嗯,出来买点东西。

南哥会意一笑,然后他用过来人的语气,循循善诱道,年轻人,是金子总会发光的,是精子总会花光的,省着点用啊。

大采购之后是大整顿,在叶子薇的英明领导下,我们决心改造万恶的旧社会,来个天翻地覆慨而慷。

从宜家买回来的东西,大多需要自己组装,这种事情当然不能让女人来做。有一种理论说,工作中的男人最帅,对此,我很好地提供了一个反面教材。不过算了吧,狼狈就狼狈一点,我又不打算当水管工。

搞完住之后,就要搞吃了。这个项目由叶子薇主持,我主吃。忙活了一下午,我食欲大开,而且她的厨艺真的不赖。

吃完饭快八点钟了,我开始洗碗的时候,她已经进了浴室;洗完碗之后,我又看了几十页小说,她还没从里面出来。关于爱因斯坦的相对论,我是这样理解的,时间在男人这里过得快些,在女人那儿过得慢些。

又等了一会,我终于坐不住了。是可忍,孰不可忍。

我敲响了浴室的门,里面已经没了水声,叶子薇问,怎么啦?

我催促说,快迟到啦。

她答道,化一点点妆,马上。

结果,又马上了十几页书。

浴室门终于打开时,她施施然走了出来,脸上很淡的妆,眉眼恬然,毫无慌张的样子。今晚她穿一件咖啡色长裙,白色上衣,标志性的深V。她站在浴室门口,顾盼着说,哎呀,应该带正式点的衣服。

我拿着自己的换洗衣物,迎上前去道,叶子薇同学,我们是去唱K,不是去慈善晚会。

她牵起两个裙角,弯下膝盖问,先生,我看起来行吗?

我唱道,andIsaidyes,youlookwonderfultonight。

她笑着说,听不懂你的英文啦。

她又把我推进浴室,嘱咐道,洗快点哦,别害我们迟到。

当我们赶到钱柜时,已经快要十点了。一路上,南哥差点把我的手机打爆,他批评道,无组织无纪律,下副本你敢这样,早给工会开除了。

我们跟在服务员身后,走在去房间的路上。叶子薇扯着我的手臂,有点紧张地问,我好久没见他们了,第一次就迟到,他们会不会生气啊?

我安慰道,没什么啦,主角总是最后出场的,喔,我指的是你。

服务员微笑着说,您好,到了。

我说了声谢谢,然后透过房门玻璃,向里面张望。两位家属正在合唱,南哥跟小川在那里玩大话骰。我回过头来交待叶子薇说,记得我刚才讲的喔。

她不耐烦地笑道,记得啦记得啦,我们快进去吧。

房门刚一打开,欢呼和叫骂同时响了起来。

南哥站起身来,骂骂咧咧道,你小子终于……哇,校花你好耀眼啊!

小张老师跟小兔两位妇女,把手里的话筒当成塑料花,边摇边喊,欢迎欢迎,热烈欢迎。

小川举起手里的喜力,笑着说,迟到,罚你们半打,两口子自行分配。

我牵着叶子薇的手,走到沙发旁边坐下。小张老师用话筒宣布,邓云来同学,邓云来同学,请先介绍你的美女老婆。

我又站了起来,笑着介绍道,大家好,这位是我的女朋友,传说中的叶子薇。

然后我一边指指点点,一边说,子薇,我详细介绍一下,哪,这是路人甲、乙、丙、丁,我不太熟的。

甲乙丙丁笑骂着围了过来,一定要罚我喝酒。我手搭在叶子薇小腹上,正色道,酒后驾车,万一出事,这可是一车三命啊。

叶子薇乖巧一笑,很配合地说,我又不会开手动波的车哦。

南哥不满道,遇一次撞车党就怕成这样,大不了打的回去嘛,带发票找我报销。

其实,我本来就是打的过来的。不过今晚他们有组织有预谋,摆明了要灌我,想要推酒,总是得找些借口。我这样温文尔雅的男人,喝醉酒也一样失态的,我可不想在新女友面前出丑。

两位妇女把叶子薇挟持到一边,三人开始热烈地八卦,那亲密无间的样子,就像她们老早就是闺蜜一样。要我说,古代三个女人一台戏,我们这三位现代女性,可以演一部棒子剧。

这边厢,我们三个男的还在打酒官司。推酒并不是滴酒不沾,不过就是打个折扣而已。南哥坚持要罚我三瓶,小川在中间和稀泥,最后我干掉两瓶了事。

罚酒喝了,三个人皆大欢喜,坐下来玩大话骰。起叫是三个一,四个斋,五个不限,四次一瓶,劈加倍。玩这个小川是强项,他算数好,观颜察色也很在行,讲真话假话都是浑然天成。其次是南哥,他有一种无所畏惧的气场,想劈就劈,决不手软。像我这样子,心计跟胆量都是半桶水的,畏首畏尾,拖泥带水,往往输得最惨。

我喝了大概有四瓶吧,就苦着脸讨饶,说再这样就回不了家了。然后不管他们答不答应,我火速跑去点歌,又拿了话筒站到电视前,架势一摆,算是安全离场。哼哼,先让两虎相斗,等会再来收拾你们。

我用手指敲了敲话筒,装模作样道,同志们请注意,同志们请注意,野猪马上就要拉屎啦,野猪马上就要拉屎啦。

其他人都是敷衍地鼓掌,只有叶子薇转过身来,眼神期待地看着我。我捏着嗓子说,今晚音道有点发炎,请大家见……

节奏就来了,开唱。你说你,从来未爱恋过,但很珍惜,跟我在消磨。这首歌算是暖场,张国荣作曲的,如果你知我苦衷。

一曲终了,掌声寥落。接下来是我的保留曲目,我清了清嗓子,一往情深道,接下来这首歌,献给我的女朋友叶子薇。梦醒时分。音乐起,你说——

你爱了不该爱的人,你的心中满是伤痕;你说你犯了不该犯的错,心中满是悔恨。

这首歌小川他们耳朵都听出了茧,已经免疫了,但对于叶子薇来说,还是有很大杀伤力的。她从两个八婆中抽身出来,静静看我。她轻轻拍着手掌,在每个空隙赞叹道,好听好听。

没错,我的确唱得很好。当一首歌你用了十年时光来浸润,你熟悉每个音的升降,正如你熟悉每段感情的起承转合,这首歌,一定会有打动人心的力量。

早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,你又何苦一往情深;因为爱情总是难舍难分,何必在意那一点点温存。叶子薇,这个坐在我面前,眼波流转的女人。这首歌不但是给你,还给那个不在场的人。

一曲唱完,南哥一边摇着骰盅,一边抱怨道,每次带的妞都不同,每次唱的歌都一样,什么时候才能换换啊?

小川抬起头来,笑着对叶子薇说,嫂子,别听他乱讲,喝多了。

叶子薇不说话,只是笑笑地看着我。

小兔把另一只话筒塞到她手里,说,薇,人家给你唱了,你也还他一个吧。唱什么,我帮你点。

叶子薇歪着脑袋,想了想说,帮我点SHE那首,花都开好了。

小兔拉着小张老师去点歌,一边点一边介绍道,薇唱歌可好听了,我们高中有什么联欢会,压轴是大合唱,倒数第二个节目总是她。

叶子薇手持话筒,站在房间中央。她先是低着头,音乐响起来的那一刻,她抬起头来看着我,盈盈浅笑。屏幕亮光的明灭之间,她眼里有什么在流动,那应该叫做感情,还是——爱?

她轻启朱唇,低吟浅唱。如果没遇上,那么多转弯,怎能来到你身旁?现在往回看,每一步混乱,原来都暗藏方向。

她还是凝望我,那样子地凝望我。她眼里流光溢彩,嘴唇上挑的角度,恰到好处,拨得我心弦荡漾。心底最深处的那根弦,少年时倾慕的女人,她不是在我尘封的记忆里,她就站在我面前,楚楚衣服,轻歌销魂。

颜色艳了,香味香了,花都开好了;你是我的,我有爱了,世界完成了,喔哦。她唱到这里,走上前来,轻佻地用食指挑我下巴。旁人纷纷起哄,我堪堪一笑,低下头去,竟觉得耳根发烫。

意乱情迷,是的,这四个字。

雷梭英格 發表於 2012-6-14 20:50:25

第十四章

是满室不足的氧气,还是血管里流动的酒精,让我觉得燥热不安?

叶子薇已经唱到最后了,心紧贴着手紧握着,没有遗憾了,我很快乐,我很快……

一直都是情深款款的,突然之间,她却笑场了。只有我知道原因,早上出门之那一发,她快到的时候,也是这么呢喃的。

这个女人,是天生的尤物。

接下来的时间就有些凌乱了,先是大家纷纷上去唱歌,南哥吼的是Beyond的岁月无声,小川献唱陈奕迅的Shallwetalk,三个妇女同志又合唱了一些我没听过的新歌。然后南哥提议,六个人一起玩大话骰,女的输了,都由她老公喝。

嘿嘿,就等你这么说呢。

房间里除了小张老师,我们都是来自同一个小镇,这时候一边玩骰盅一边怀旧,气氛非常好。叶子薇也玩得不错,偏偏南哥校花当前,急于表现,所以总是出错,我们都说他是来骗酒喝。到后来他明显高了,反而是由小张老师代的。

这中间,叶子薇说要去上厕所,出门前把手袋也挎上了。我们都把骰盅扣着闲聊,等她回来再玩。小兔跟小张老师讲起某一期的康熙来了,是小S还是蔡康永说,如果你的情人跟你在一起时,手机总是调成震动,那对方一定有问题。

我的心突然就晃悠了一下,自从那次星巴克后,叶子薇的手机,确实没在我面前响过。我不是没注意到,只是不愿想太多。

南哥瘫坐在沙发上,高高举起手里的喜力,酒都洒了一半。他吵吵嚷嚷道,来,我们是共过患难的,三兄弟走一个。

我取笑道,共什么患难,我们去东莞又没给抓到过。

小张老师瞪了我一眼,估计明天南哥酒醒,又要受一轮严刑逼供。

南哥醉得不知死活,分辨道,东莞那是小事,我说当年高考……

我打断道,行了行了,别说那些乾隆年间的事。

这时候门口传来动静,是叶子薇,她走过来坐下,挎住我左手。小川站起身来,笑着说,嫂子,你真有眼光。云来看上去吊儿郎当的,其实很重情义,高考时要不是他……

我再次打断道,刘行长啊刘行长,不要痛说革命家史了,行不?

小川哈哈一笑,好好好,总而言之,这瓶是我敬你跟嫂子的,我先饮为敬,你们随意。

我也站起身来,笑骂道,不就是想我跟你喝酒吗,绕那么多圈,来,干了!

酒只剩下几瓶,不久就清场了。南哥还嚷着要来多一打,我们齐声喝止。是时候散场了,各回各家,接下来的是余兴节目还是交公粮,看你自己怎么想了。

南哥醉得脚步踉跄,被小张老师扶着走,幸好她会开车。小川跟没事人似的,不声不响刷卡买单。我跟叶子薇就此告辞,走快两步,以免被发现我们打车。

我们上了的士后座,叶子薇倚着我的肩膀,不胜酒力的样子。车窗上,路灯摇曳出黄色的光轨,她的发丝之间,暗香浮动。

她还是用指甲划着我手背,低声问,刚才小川说什么高考,是怎么回事?

酒精让我的头脑变得迟钝,我一时间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,想了一会,才哦一声道,过去的事了,没什么好说的。

她抬起头来,撅着嘴道,说嘛,人家要听。

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,不过是高考作弊而已。语文跟英语,我最拿手的两门。当然,我们成功了。

高考比不得平常考试,如果被抓住的话,一辈子就完了。我们之所以铤而走险,一半是因为有必要,另一半是因为有把握。

我们就读的高中,是全县最好的中学,也是历年来的高考考场。这所学校有初、高中部,我们在里面读了六年,一砖一瓦都非常熟悉,这就占了地利的优势。监考的老师里,有一半是自己学校的,可以算是人和。至于天时,大概是我们三人的八字里,都有作奸犯科的命。

在我们那个年代,有个Call机就很了不起了,现在的种种高科技作弊工具,那时候有个毛线。由于客观条件的限制,我们只能走low-tech路线。

那一年的六月份,我们经过反复探讨,最终敲定了一个方案,此方案毫无科技含量,而且臭气熏天。我们利用夜修的时间,实地演练了几次,证明这方法确实可行。好吧,那就豁出去了。

在高三最后一次夜修的晚上,我们打开了红油剥落的铁盖子,爬到教学楼的天台。在这里厮混了六年,再多几天,终于要离开了。那个晚上月明星稀,云朵被风吹散,像一些不确定的未来。

我们手搭着手,对天发誓。

我说,如果谁不幸被抓……

小川说,绝不出卖兄弟……

南哥喊道,否则,小弟弟骨折!

哈哈哈哈哈,我们仰天长笑,衣袂飘飘,那时的年少。

关于这个计划,我没有对何小璐透露丁点。否则她一定要阻止的,她会说,你真傻,凭什么要帮他们?

七月流火,考试真正开始了。十年寒窗,为的就是这几天,如果你也经历过,一定会记忆深刻。

考场是由电脑分配的,小川跟南哥被分到了同一间教室,我是另外一间。根据计划,我事先准备好一小张白纸,做完选择题跟填空之后,把答案抄在上面,小心翼翼的。

由于试卷分AB卷,所以我抄的不是选项,而是答案开头的几个词。

然后,在约好的时间之前,我申请去上厕所。其中一个监考老师会跟着你,但不会跟进厕所里面,他在门口抽烟。我会真的撒泡尿,然后把抄有答案的白纸,揉成一小团,放在厕所的水泥隔板上。

过不了多久,南哥和小川也会依次来到这里,把纸团上的内容记在心上。至于答案的准确率,好吧,我高考语文是860,英语也过了800分。

车窗外灯火阑珊,我坐在的士后座,笑着说,小宝贝,故事讲完了。

叶子薇哇了一声,惊叹道,云来,没想到你那么大胆。

我手往她裙下探去,低声道,还有更大胆的。

她吃吃地笑,用力捏我的手背,而我忍痛前进。司机大佬见怪不怪,连从倒后镜偷看都没。

她已经开始娇喘,突然却说,云来哦,你有没有想过,如果不是你们考试作弊了,或许小川就不会去那所大学。如果小川没去那所大学,他就不会跟小兔在一起。

我手上加大了力度,坏笑道,如果,如果,哪来那么多如果。如果我们高中就开始拍拖,或许现在,家里有一大群儿女,正等着你跟我。

接下来的星期天,我们过得极为奢侈。

我们像一对闲来无事的小夫妻,在家里消磨了一整天。叶子薇穿着我的运动短裤,坐在长沙发里,用笔记本上网。我手里拿着一卷小说,有时坐着,有时枕在她洁白的大腿上,皮肤的感觉有些微凉。

阳光还是很好,笔记本里播着一些又轻又懒的音乐,巴萨诺瓦什么的。

叶子薇在网上聊得挺开心的,不时轻轻笑上两句。她今天没有用香水,我把头靠在她小腹旁边,可以感受到她的热力,还有身体原来的味道。突然之间,就有了一种感觉,自己是一艘漂泊得太久的船,如今终于找到她的港湾。

我索性扔掉小说,双手抱着她的腰,脸贴在小腹上轻轻磨蹭,像一个失宠多年的孩子。

叶子薇把手插进我发根,轻轻抚摸,突然想起来似的问,云来,你那么爱看小说,为什么自己不写?

我咕哝道,有啊,写过一点。

她问,在哪?电脑里面吗?

我说,电脑上没有,楼上那堆杂志里有。

叶子薇有点兴奋道,真的吗?快去找给我看看。

我故意发出鼾声,假装是睡着了。她在我腰上捏了一下,我只好不情不愿地起身,伸了个懒腰,然后晃晃悠悠地上楼。那几本杂志跟其他书混在一起,放在一个瓦楞纸箱里,找了好一会才找到。

说实在的,这些东西写得幼稚而矫情,我不太愿意给认识的人看。况且,还有几篇是牵涉到何小璐的。我蹲在地上翻来翻去,选封面跟内容都比较干净的,嗯,就这两本吧。

叶子薇拿到两本杂志,捧在手上,很认真地看了起来。我不揭穿她,过了一会她问,云来,我找不到你的名字,哪篇是你写的呀?

我再一次把头枕在她大腿上,告诉她文章的标题。我喜欢胡乱地用笔名,让自己写的东西随意散落。如果有个一个人,最好是一个女人,她刚好看到了其中之二,会不会产生某一种猜测?

我喜欢想像这样的场景,喜欢这种不确定性。

叶子薇装作很认真地在读,我知道她是装的,因为她从来就不是一个爱读书的人。所以我解围说,子薇,这两本书送给你了,带回去慢慢看吧。

她欣然同意了,把书放在沙发的扶手上。然后大概觉得自己做得太明显了,又弥补道,云来,那你有没有出过书哦?

我笑道,没有,我太短了,不够长。

其实这样说也没错啦,写长篇小说需要更多的阅历,更大的智慧,以我现在的能力和时间,只适合写些短的,随意,无需负责。

叶子薇捏着我的下巴,笑嘻嘻地说,云来,如果我们以后结婚了,你写一本小说来纪念,好不好?

我敷衍道,好啊。

她却一本正经地幻想开了,小说的名字一定要是很浪漫的,然后呢,封面就用我们的婚纱照吧。还有还有,等孩子长大了,就可以给他们看哦……

我枕在她大腿上,温暖得昏昏欲睡。我朦朦胧胧地想,算了吧,我写的小说,只能把儿子熏陶成淫贼。

雷梭英格 發表於 2012-6-14 20:50:54

第十五章

终于还是要离别的,我们生活在两个不同的城市。送走她之后,我们会一边滥用着通讯工具,一边期待下个周末的来临。一切都似曾相识。

叶子薇四点多就开始做晚饭,吃完之后,我开车送她到火车站。还是我买的车票,这一次她没有再推辞。我们已经不是外人。

我们走到进站口,她停下来,若有所盼地看着我。

我挠着头发说,咋啦?

她说,我们不来个吻别吗?

虽然我的内心极其淫荡,但在人多的时候,我还是喜欢装成好人。大庭广众下接吻,成何体统?只有我年轻时才干这事。

她却那样地看着我,所以我们还是接吻了,大庭广众的。心跳的加速,让我觉得很年轻。

然后她低下头,从包里掏出三件东西,一个半新不旧的手机,充电器,还有一个蓝牙耳机。

叶子薇笑着说,哪,送给你,别嫌旧哦。这卡加入了我们公司的集群网,以后我们打电话,一个月只要10块钱的管理费。还有这个耳机,以后开车时就安全些了。

我接过手机,按下电源。开机问候语,云,我爱你。

我摇头笑道,看来你是吃定了我啊,校花同学。

人来人往,而我们依依不舍地拥吻,然后时间到了。叶子薇上了回广州的火车,我又钻进了我的普桑。

刚刚驶离停车场,她的电话就来了,我手忙脚乱地戴上蓝牙耳机。叶子薇说她已经上了火车,说她旁边坐个黑人,香水味好熏,她说我忘了把上次的保温壶还她,下次又不能给我带汤了。她说,云,我已经开始想你了。

她讲到这里的时候,我已经走上了滨海大道,左手边是海,城市从我右侧滑过。我无知无觉地聊着天,当醒悟过来时,已经错过了要出去的那个路口。

叶子薇问,云来,怎么了?

我说,没什么。

一切并非没有预兆。我走在和目的相反的路上,正在越走越远,我身不由己。如果想要掉头,还得等下一个路口。

其实我还是不够低调,又或者是拍拖的人身上都有股骚味,特别容易被识别。公司的前台妹妹对我冷淡了不少,其他同事说什么话的都有,特别是我假装无意地展示了手机壁纸之后。那是一张叶子薇的照片,从上往下俯拍的,很深邃,很销魂。

隔壁部门的同事过来倒水,很八卦地问,小邓,听说你拍拖啦?

我打哈哈道,是啊,又被无知少女欺骗了。

就有人起哄说,浪子回头金不换啊。

还有人冷笑道,我们邓总一向犯桃花啊。

我站起身来,谦虚地说,哪里哪里,都是些烂桃花。

然后眼角滑向那人,微微笑道,不过,总比有人烂菊花好。

那人怒目圆睁,按着扶手,似乎想起身跟我对骂。不过最后他还是转过身去了,拿电脑键盘出气,打字跟打桩似的。不怪他孬种,公司上下,谁不知道我是死剩一把口的人?跟我斗嘴全无好处,因为我谁都不怕得罪,只除了老板,因为她能扣我钱呢。

无惊无险的,又到了下班的点数。我一钻上普桑,还没来得及打火,就先戴上了蓝牙耳机。人的习惯,其实是很容易养成的,特别是坏的那些。

出乎意料的,我等来的却是一条短信。叶子薇说,亲爱的,今晚我弟过来了,我要陪他吃饭,晚点不忙了再打电话给你哦。亲。

她有个亲弟弟在珠海读书,这我早知道了。那好吧,终于能放一晚上假了,我心里轻松了一下,却突然有点空落落的,还有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。亲爱的?她以前没这样叫过我。

打电话给小川跟南哥,约吃饭,都说今晚有事。又打了个电话给刘麦麦,她一直嚷着要我请吃饭,答谢她这个红娘的。谁知道她说,儿子发烧两天了,得照顾他,出不了门。

我非常严厉地责怪道,你这妈是怎么当的?把我儿子烧成性无能了,你拿什么赔?

刘麦麦切了一声说,那我给你再生一个。下次再请我吃饭吧,放心,跑不了你的。

挂了电话,我想了一会,还是打给了Cat。没错,我是有了女朋友,但跟别的女人吃顿饭,也不是大问题吧。

Cat用那种语气说,哟,邓大官人,今天想起我啦?

我笑道,没错,本大官人今晚要翻你牌。怎么样,吃饭了没?

Cat揶揄道,有空请我吃饭?我还以为你拍拖了呢。

我下意识地矢口否认,然后又笑着说,好吧,拍拖又怎么了,请你吃顿饭都不行?

Cat冷笑两声,然后斩钉截铁道,对不起,就是不行。老娘最喜欢日有主的男人,见了你,我怕把持不住。等你被甩了再找我吧,拜拜。

我只好挂了电话,怎么了,拍拖就那么罪大恶极?小川,南哥,刘麦麦,Cat,你们四个是合伙来孤立我吗?

回到家,叫了份外卖,随便打发了一顿。我靠在窗台上,来支饭后烟,天一寸一寸渐渐黑透了。前几天这个时候,我正在热烈通话中,而如今,两部手机都很沉寂。

我抽了几支烟,觉得挺没瘾的,就蹲下来看那些鱼。它们正在游泳,没心没肺的样子,偶尔吐出几个气泡。书上是这么说的,鱼的记忆力只能维持七秒,所以它们从不寂寞。

其实可以打个电话给她的,但这就有点查岗的意思了,还是算了吧。我想了一想,决定发条短信给叶子薇。我说,跟我小舅子吃了些什么?不忙了就回我个电话吧,想念你的声音了。

然后就拿了本小说月报,蜷在沙发上看。两部手机都放在旁边,时不时就瞅上一眼,可是,没来电,也没短信。会不会是信号突然出问题了?这样想着,我给自己发了条短信,滴滴,很快就收到了。

我于是收敛心神,回来看书,却越看越烦躁。这都是些什么烂作者?这本书小说的素质,一向是良莠不齐没错,但这一期估计是亲情专刊,作者都是编辑的七大姑八大姨。纯文学,也是有潜规则的。

我把书扔到一边,算了,换条短裤跑步去。出门时瞅了一眼,两部手机都躺在沙发上,所以在我跑步的时间内,叶子薇也找不到我的。这就算是名正言顺的小小抗议吧。

在楼下跑了四十多分钟,开门回家时,心里多少有些甜蜜的焦急。可是当我拿起手机,不禁大失所望,因为它们仍然没有动静。

我终于耐不住性子了,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。如果是跟弟弟吃饭,不至于忙到短信都没时间回吧?是手机放在包里没听到,还是出了什么意外?

我在沙发旁边走来走去,踌躇了一会,抓起手机打了过去。用的是集群网的那部,电话是通的,可是嘟,嘟……无人接听。

行,够了。这样的电话一个就好,因为对方如果有意不接,那打一万个也是白费劲。我搁下手机,心里的焦虑一点一点升起,就像是灼热的水泥地,被雨点扑打得灰尘四起。

叶子薇到底在做什么呢?真的跟弟弟在吃饭?

答案只有一个,但想法却可以有一万种,有好的,更多是坏的。

在这个世界上,最容易让人陷入的不是爱情,而是猜疑。更遗憾的是,爱情会随着时间而泯灭,猜疑除非被证实或证伪,否则的话,它就一直在那里。

我又开始抽烟,窗外夜色缭绕,热浪袭人,火红的烟头一明一灭,闪过许多想法。

想要缓解心里的焦躁,可以打个电话给小川,刘麦麦也行。当然不会说我现在的状况,可是扯一下淡,时间就会好过得多。一个人独处,最容易想东想西,哲学家都是这样出来的,还有精神病。

但我还是不打了,我怕不小心流露出的情绪,让他们察觉到我的软弱。两个人都不是等闲角色,刘麦麦有女人的直觉,小川那家伙更不用说了。

有那么一瞬间,我甚至想要开车上广州,但一秒后我就笑了。太不现实了,邓云来,你以为自己还年轻吗?再说了,冲动型的男人早就过气了,现在这个时代,就是装也要装得成熟些。

我闭上眼睛,狠狠吸了一口烟。很久没有这样折磨过了,或者换句话说,很久没有这样享受折磨了。

这几年过去,以为自己有些历练了,可惜啊,还是道行不够。

抽完烟关好窗户,我打开笔记本,拨号上网,准备玩玩游戏什么的,转移一下注意力。突然我想到,可以去看看叶子薇的博客,了解她这几年的生活轨迹。

让我失望的是,里面可以看见的日志并不多,而且都是些很虚的东西,某一时某一地的情绪。不知道她是只写了这么多,还是隐藏起了一些。不过她的文笔,倒是比我想象中好多了,有点像张小娴——我当然不是说张小娴有多好。

草草看了几篇日志后,我转战到她的相册里。这里的内容倒是很丰富,美女嘛,总是爱拍照的。相册专辑是按照地点来排序的,云南、新加坡、北海道、南昆山,等等。我一个专辑点开来看,有个人旅行,有公司团体游,无论照片里有多少人,她都是焦点所在。

渐渐的,我发现了一个问题。在那么多的照片里,有跟上次那个饭姐的合影,有其他女伴,也有与同事的大合照,可是,没有任何一张跟男人的亲密合影。

最令人疑虑的,是那个云南丽江的相册,里面只有她的独照。那么,拍下这些照片的、被刻意隐藏起来的人,到底会是谁?

雷梭英格 發表於 2012-6-14 20:51:11

第十六章

我仔细钻研了二十分钟,也没从她博客里看出个子丑寅卯。那就算了吧,我没有帽子里的螺旋桨,更没有小侄女和大黄狗暗中相助,做不了神探加杰特。

关了笔记本电脑,我把头重重摔在沙发背上,开始总结这一段时间。在跟叶子薇勾搭上了之后,我似乎渐渐迷失了自我,又或者说,我的功力大为倒退,变成了十年前的我,那个少不经事,患得患失的我。

与其说是为情所困,我宁愿承认自己是因为锌的大量流失,导致各项智力指标严重下降。

我陷在沙发里,深深地吸了口气,然后毅然、决然、凛然地站起身来。去他令堂的!我不能纵容自己这样下去了,今晚之后,我要收回自己的感情。

其实故事走到这里,真相已经很清楚了。纵然她博客里找不到确凿证据,但这种掩饰,本身就是一种证据。叶子薇一定是对我有所隐瞒,而且她知道如果真相大白,我们就不可能在一起,所以她隐瞒得这么用力。

一切线索,都指向同一个答案,一个很合理的答案。我一早应该猜到了,或者说我一早就猜到了,只是瞒着自己。这个社会里,相同的故事,我们已经听得太多。

哦朋友,你只好承认,现实比想象中残忍。

还是有一点点疼的。真相是含在口里的刀片,无论多么小心翼翼,把它吐出来的那一刻,还是会划伤自己。

我走到窗前,推开窗户,吐出憋了很久的那口气。啊……

想清楚一点,我有什么好损失的呢?其实我是赚了的。往远里说,我圆了少年时代的一个梦,往近里说,我为那一个无聊的二位数,又添上了一笔。好吧,只要我收敛感情,她不过是又一副隐形眼镜,博士伦——日抛型。

可就在这时,电话响了。

我一个箭步蹿了过去,抓起那部手机,集群网的,只有叶子薇才知道这个号码。

我接起电话,她笑着说,傻瓜,你找我吗?

我对她应该是淡漠的,还是热情的?就好象有太多的情绪一起急着涌出,全都堵在喉咙口,所以我张目结舌的,只是很低能地嗯了一句。

她像抚慰一个被遗忘在家的小孩,缓缓道,小傻瓜,我跟我弟,饭姐还有她男朋友,吃完饭就来唱K了,吵死人,所以没听到你电话呢。

我几乎马上就要相信她了,但理智勉强回到了我身上。我偷偷吸了一口气,想了一会说,哈哈,还以为你去见别的候选人了。

她嗔道,白痴哦,我现在在走廊,我弟就在房里唱歌,你要跟他讲吗?

我推托道,跟小舅子讲话我会紧张的,下次等我准备好了。

叶子薇说,不要脸,谁是你小舅子了。对了,我还跟我弟提起你了,他说对你有印象呢。

我奇怪道,哦,有什么印象?我做人一直那么低调。

叶子薇叹了一口气说,他读初一时,我们读高三。他记得升旗大会上,你给校长点名……

我赶忙打岔说,哇,有飞碟。

她也就不再提了,笑着说,饭姐说多一阵子她有年假,要一起去旅游,让你……

然后是门突然打开的嘈杂声,一个女人大嚷要叶子薇回去唱歌。我笑着说,好好玩吧,等你回家再讲了。

挂了电话,我甜蜜地松了口气,同时又产生了深深的挫败感。这样说来,今晚我是错怪她了。可是,刚才我想了那么多,难道全都算了?

我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剑客,耍着一套虚张声势的剑法,而那个魔女走了过来,只是轻轻一个手指,就化解了我所有守势。

几乎所有的怀疑,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。根据叶子薇的说法,她弟弟叶子萌有时会到她家过夜,所以浴室里的剃须刀,门口的蓝拖鞋,等等,都是了为他而设。

再比如说今晚,叶子薇唱完K回家后,打了个电话给我。在我们通话的途中,我确实听见她用我们家乡的方言,跟弟弟说了几句。

叶子萌站在不远处问,姐,今晚我睡哪?

叶子薇说,客厅空调修好了,你睡沙发吧。

还有其他一些小小的疑问,但是都不值得问了。出于对她技巧的信任,我相信只要我开口问的,她都可以有很好的解释。合理的,自成逻辑的解释,而真相并不是最重要的。

真相。只有在小时候的电影里,才会有水落石出的真相。还有那些黑白分明的角色,不是我党就是日伪,不是革命群众就是汉奸,地道战,地道战,埋藏了雄兵千百万。

长大后,现实生活里都是模棱两可,难辨黑白的。对于我来说,相不相信叶子薇,答案只有两个,但选哪个都是错的。

一个人要骗另一个人并不简单,但如果两个人一起骗,就会容易得多。尤其当那一个帮凶,就是受害者自己时。或者退一步想,有一个女人肯挖空心思,为你编造一个又一个谎言,至少说明她心里是有你的。

更何况,这是个回头率跟回床率都很高的女人。

在今晚这个电话里,我们还详细说到了旅游的事。饭姐所在的单位非常诡异,她说的年假其实就是我们的国庆节。在我缺席的情况下,叶子薇、饭姐、饭姐的男朋友饭哥,已经做出了一起去旅游的决定。

至于具体地点,叶子薇说,等你周末上来一起商量咯,云来。

很快就到了周五,我下班后没回家,直接奔广州。这时候的广深高速,其实并不太高速,我打电话让叶子薇先吃饭,她却说一定要等我。

夕阳由黄而黑,路旁的田地还有厂房,一寸寸被黑暗湮没。突然觉得自己是集体郊游的小学生,玩一整天累了,正走在回去的乡间小路上。手里拿着水壶,路边炊烟袅袅,还有秸杆燃烧过后,那一种温暖的味道。

思念把路程拉得很长,在打开房门的一刹那,叶子薇像小狗一样扑了上来,紧紧揽着我的脖子。我们连房间都忘了进,就站在门口耳鬓厮磨,说一些谁都说过的傻话。

晚饭是叶子薇早就做好的,热一热就能吃了。我刚才在楼下的7-11买了瓶红酒,不贵所以也不太好喝,图的是那个意头。两个人一边吃饭,一边说说笑笑的,不知不觉就把一瓶酒喝光了。

酒能乱性,其实是有科学根据的。酒精促进血液流动,身体温度升高,某一方面的欲望就变得急切。这顿饭吃到后来,叶子薇已经是面若桃花,目光迷离,三岁小孩都能把她推倒。

晚饭后,我们连碗筷都没有收拾,从餐桌旁就开始脱衣服,连滚带爬地上了床。我把她压在身下,吻她的脖子跟耳垂。她的身体软得像湿了水的棉花,勉强吐出几个字,云来,我要。

我要了她一次,又要了一次,两次都很好。洗完澡后两个人筋疲力尽,搂在一起昏沉入睡。半夜我口渴得醒了,起来喝水。我端着水杯站在床前,而月光照在她洁白的肌肤上,仿佛微微呼吸的玉器。

多么美的造物,如果我能陪着她渐渐老去,岂不也是好的?

早上晨勃的时候,顺便又来了一发,然后倒头睡到中午。叶子薇比我先起来了,在厨房里做午饭。我放在床头的手机响了,摸起来一看,是小川。

我打了个哈欠道,早啊。

小川说,不早啦,我都干一上午活了。

我问,忙什么呢?不是周末吗?

小川叹了口气说,银行那点破事,我是劳碌命,没办法了。今晚一起吃饭吧?

我挠头道,在广州呢,你上来?

小川笑道,刚才我心里就想呢,果然是。云来啊,看样子你是陷进去了。

我一本正经地说,没办法,她步步紧逼,我无法自拔的。

小川想了两秒才反应过来,然后哈哈大笑。我们又扯了一些别的,叶子薇在外面喊我起来吃饭,这才挂了电话。

吃饱饭后,我们先去了购书中心。叶子薇陪我转了两个多小时,我买了一堆明知道带回家也不会看的书。然后又去了对面的天河城,逛来逛去,试了很多衣服,每一件放在她身上都很好看。但是她很体贴的,只选了一件两百多的裙子。

其实我倒宁愿她买多些,这样月底我为了她而手头拮据,会有一种莫名的满足感。

到了下午四点多,叶子薇就催着要走。我问,不买多几件?

她笑着说,饭姐饭哥等着我们呢,走吧。

昨天就已经约好了,今天我们先去接那两口子,然后到帽峰山下面吃烧鸡。广州的路我本来就不熟,幸好有叶子薇热心地指路,这样走错了几个路口,兜了个大圈之后,终于还是到了饭姐家的小区。

没什么好责怪的,女人不认路,就好像男人不能怀孕,都是造物主一手安排,天经地义的事情。

雷梭英格 發表於 2012-6-14 20:51:28

第十七章

车到了饭姐的小区门口,一眼就看见他们站在路边,光天化日的,竟然身穿一套情侣装。一样的迷彩短裤,一样的白色T恤,胸前印着一样的卡通图案。

饭姐比我记忆中的娇小很多,可能是她今天没穿高跟鞋,也可能是因为旁边的饭哥比较巨大。他倒算不上很高,但肩膀有两个饭姐那么宽,身材不能说胖,也不能说壮,介于两者中间。

我开车慢慢朝他们靠近,他们却没有发现,直到叶子薇摇下车窗,朝他们喊起来,喂,八婆。

钻进后座的时候,饭姐问了一句,咦,怎么换车啦?

叶子薇回过头去,嗔道,都跟你说了,上次那辆是别人的。

饭姐哦了一声,意味跟声调都拉得很长。

叶子薇向后座介绍道,这是我男朋友,邓云来,也是我高中同学。

我一边开车,一边笑道,没错,我暗恋了她十年,现在终于骗到手了。

饭哥笑得很有分寸,然后他也开玩笑说,子薇,云来,名字搞到跟琼瑶小说一样。你都叫我们饭姐饭哥,我们也叫你胸姐胸哥好了。

饭姐也大声附和,我和叶子薇相视笑了笑,也只好当是默认了。

饭哥对广州的路很熟悉,他只是偶然抬起头来,来说一句左转右转直行多少分钟,就能指引我走在一条准确无误的道路上。其它时间里,他们小两口都在后座上讨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,饭姐说上次跟谁吃饭,AA制的但她多出了五块,饭哥则在说什么羊城通月卡,一个月能省多少钱。

他们的对话里,显示出了大城市人特有的那种……那种精细吧。正是这一种日常生活里的精细,像一些细密的根须,让他们牢牢扎根于自己的城市。而像我这种不切实际的人,无论是在广州深圳,还是上海北京,永远只能飘着,毫无归属感。

此地的烧鸡其实没什么特色,那么多人山长水远地跑来吃,也不知道图的是啥。是周末闲得蛋疼,还是立志为中国石油做点贡献?

我们四人一桌,一边吃着烧鸡和其它农家菜,一边海阔天空地闲扯。席间我了解到,饭哥虽然看上去年轻,实际上已经三十出头。原来如此,我不过是“奔三”而已,人家早已是“双颌”——两个下巴,有福气。

过了不久,餐桌上的战场进入了扫尾阶段。纵观整场战役,饭哥消灭了将近一半的敌人,我跟叶子薇、饭姐合力消灭了另外一半。由此我们可以看出,饭哥的胖是非常合理,也非常合乎逻辑的。

我看着他碗边摆放的鸡骨头,突然说,对了,我给大家讲个冷笑话,跟鸡有关的。

饭姐点头道,好啊,胸哥快讲。

我笑着说,这是我从朋友那听来的,他最爱讲冷笑话。我来问你们,什么鸡快,什么鸡慢?

饭姐抢答道,飞机,飞机很快。

叶子薇接着说,慢的那个,是拖拉机?

饭哥笑而不语,看来他是听过了,不过留个面子给我。我于是揭开谜底道,错了,是原味鸡块,妮可基特曼。

谢谢大家,冷场的效果很好,我尽得南哥真传。

等她们从这个笑话里缓过来之后,我们开始讨论旅游的目的地,并且逐步达成了一致意见,那就是国庆节去鼓浪屿。大家又各自分配了一些功课,谁负责订机票,谁负责小吃、景点攻略,等等。如此这般,会议算是圆满结束,我们准备打道回府。

我举起手臂,打个响指,召唤服务员埋单。在我掏荷包的时候,饭哥坐得非常安然,仿如一尊弥勒佛,饭姐则跟叶子薇叽叽喳喳。我在怀念南哥跟小川的同时,对于即将来到的厦门之旅,也多少有了些疑虑。

一般来说,在共度了两天周末之后,星期天的晚上就该劳燕分飞了。但是叶子薇让我留下,她说,陪我多一晚,明早再回去,好吗?

其实是不太好的,无论从哪个方面。缠绵变成了缠绕,就像一些树木死于藤萝。可怕的是,对于她的请求,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。

第二天早上起来,仍然是居家的幸福在等着我。早餐比上次更丰富了,我却好像梦游一般,吃着吃着差点睡着了。好困。我甚至在想,是不是又请一天假算了?

吃完早餐,我慢腾腾地收拾东西,站在门口穿鞋。好像听见叶子薇说,携带,携带。

携带什么?我漏了什么吗?

我还没有反应过来,叶子薇已经蹲下身子,帮我系起了鞋带,一边系一边责怪道,你呀,跟小孩子似的。

心里觉得担当不起的同时,又涌起了无限的温暖。自从上了小学之后,再没人帮我系过鞋带了吧?在相处的这段时间以来,她给了我无微不至的照顾,屡屡让我有回到孩提时代的幸福,正是这样一种感觉,让我对她言听计从,就像小时候听妈妈的话吧?

然后她站起来,又转身拿给那个暖壶给我,星期五刚带上来的。她笑着说,没有好茶叶哦,还是立顿的,给你醒神用。路上千万要小心,爱你。

我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,想要回应那一句,说出来的却是另外的三个字:我走了。

我关上房门,尽力不去回想她失望的脸。自从跟何小璐分手之后,我刻意逃避着那三个字。如今心甘情愿的,却已经开不了口。

接下来的路程还是和梦游一般,我喝再多的茶也无济于事。我甚至用力捏自己的大腿,没用,太困了。广深高速路从眼皮底下经过,瞌睡让它们变得又沉又涩,普桑在路上晃晃悠悠的,就像《一树梨花压海棠》刚开始的那个场景。

后来我实在支持不住,在虎门出口附近有座高架桥,过了桥,最右边是一个废弃的路口,我开到这里停下来,小睡十五分钟。双闪灯有节奏地响着,朝阳刺眼,但我睡得无比安详。

在封闭路口的水泥墩上,涂鸦着草药治糖尿病的小广告,那个“糖”字写错了,我至今还记得。

我梦见两只蜻蜓交尾,把阳光闪耀的车前盖当作一汪清泉,不断在上面点水。以满腔热情,去徒劳无功——就像人类。

然后好像从梦里醒来一般,突然就是国庆前夕了。一切都已准备就绪,机票订好了,酒店订好了,功略也记了好几页纸。现代科技就有这个好处,明明从未去过一个地方,也能对当地了如指掌。

对于我来说,唯一需要解决的问题,就是那几条该死的热带鱼。虽然它们不像人一样一日三餐,但六天都不喂,也肯定是死翘翘的。

如果是以前,我可能会找Cat,她不出门的话就托她照顾。给她我家钥匙也行,整个水箱搬到她那也行。然后请她吃一顿饭是少不了的,吃完饭后也该是有节目的。

但是现在不行了,现在我有了女朋友。说起来挺装模作样的,但我单身时可以允许自己混乱,有了明确的恋爱关系时,从来没有劈腿过。

我思来想去,最后的解决方法是给了隔壁住的小萝莉,就是停电晚上的那个。因为要上钢琴班还是什么的,她国庆也没有旅行计划,而且对我的托管提议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。

当我最后把鱼饲料交到小萝莉手上时,她妈妈在一旁责怪说,哎呀,妮妮,又没养过鱼,万一把叔叔的鱼养死了怎么办?

我心领神会,笑着说,没事,这鱼都是楼下随便买的,10块钱3条,不值钱。

机票是由饭姐订的,一号早上由广州机场出发,自然而然的,前一天晚上我就住在叶子薇家了。

她刚刚收拾好行李,弄得香汗淋漓,如今正在淋浴。我已经洗好澡了,穿着宽松的短衣短裤,坐在电脑前,用土豆网看《老友记》。其实已经看了无数次,不过,经典剧集是越煲越香的。

我如此喜欢这部肥皂剧,其实是有原因的,因为我从三个男主角身上,看见了自己的影子。或者确切地说,是因为我博采了三人之长。我的幽默感像钱德勒,泡妞的功夫略胜于罗斯,智商更是和乔伊有一拼。

整整看完两集,叶子薇还没洗好。我突然想起很久没去邮箱了,不如看看有什么信件。输入帐户名密码,打开收件箱,新邮件不少,但都是些广告邮件、节日贺卡之类。

我刚要退出登录,却发现众多的邮件之中,夹杂着这样一个标题:邓云来,不看你会后悔一辈子的。送信人,Cat。

我一边点击一边摇头,这个姑奶奶,又搞什么妖蛾子?

邓云来狗日的:

你打开这封信的时候,老娘已经在北京了。这次不是出差,是跳槽到原来客户的公司。别臭美了,不是因为你谈恋爱了我才走的,是我跟客户勾搭上了,他答应给我高官厚禄。你狗日的不知道,有多少人垂涎老娘的美色!

上次说的男人装照片,我选了几张最火辣的在附件里,给你打飞机用。再见了,后会无期。

又及:想想还是该通知你,上次跟你做了之后,我就没来了。我记得你戴套了对吧?可是你玩得太猛了那次……老娘知道你在想什么,上一次MC之后,我就只跟你搞过。不过你放心,老娘自己会处理的,除非你……

正文到这里就换行了,我刚要滚动鼠标滑轮,房门的把手突然转动起来。我于是一飞鼠标点了红叉,关掉浏览器。怕被叶子薇发现是一方面,另一方面,我也不相信邮件里所说的。

那么久以来,Cat喜欢时不时地戏弄我,就像以前逼着我娶她一样,这一次,不过是她的新把戏。她明知道自己生不了小孩,再流产的话可能命都搭上了,所以对于避孕,她应该是比我更紧张的。

雷梭英格 發表於 2012-6-14 20:51:47

第十八章

房门开了,叶子薇站在门口,穿着丝绸的睡裙。她笑着问,在干什么呢?

我说,看看你电脑里有没有爱情武打片。

她走过来撕我的嘴角,嗔道,你白痴哦。

我一把搂住她的腰,右手顺着向上攀援。两个人一边笑一边闹,顺势就滚上了床。我正要掀开她的睡袍,床头柜上却又是一阵轰鸣。调成震动的手机,所以,是叶子薇的。

今晚她在收拾行李时,手机已经响了好几次。每次她都走到阳台上接,然后回来时就抱怨说,老板真变态。我问她到底怎么变态,她又笑着说,没事,不用理他就好。

这一次她拿起手机,盯着屏幕,咬紧下唇,直到它停止震动。我注视着她的表情,她似乎犹豫了一会,终于按下了关机键。

我笑道,这样才对嘛,周星星说,国家大事不如儿女私情紧要。

叶子薇放下手机,一边脱衣服,一边嗔道,就你心急。

我已经把床头灯调暗了,当她掀开那件丝绸睡袍的时候,整间屋都亮了起来。除了胸大之外,她就是这一点好,通体似雪,纯白无瑕,让我看不够。

她对我笑了一笑,然后爬上床。我正准备亲她,突然听见一阵有节奏的声音,咚咚,咚咚咚。我觉得好笑,指着墙壁说,有人比我更心急。

她搂住我脖子,奇怪道,这房子隔音不该这么差呀。

我往她耳朵里吹了一口气,热辣辣地问,我们要比他们更大声,好吗?

她身子软到一半,却突然僵硬起来,用力推开我,拿过枕头挡在胸前,警觉地说,你听。

隔壁真是操蛋,拿日用小家电在钻井啊,用得着这么大动静?我倒要听听是哪一家。

咚咚,咚咚咚!

声响越来越大了,我们互相看着对方,突然就明白过来了。这不是隔壁钻探的动静,是有人在拍门!

叶子薇的反应比我灵敏多了,飞快地溜下了床,捡起那件睡袍,套在身上。

我也坐了起来,指针从十点掉回了六点。是谁?都那么晚了。

她背对着我,手里好像在做什么动作。叮叮咚咚,是开机的音乐。她把手机放在耳朵旁,尖声骂道,变态,你这个死变态!

叶子薇狠狠把手机摔在地上,啪一声,电池都飞了出来。自从我们交往以来,她从来没有失态过,事情在这个晚上失去了控制,如同终于脱轨的列车。

外面的声音停了,静得很轻,又静得很重。

咚咚咚咚咚!敲门声重新响起的时候,再没有了节奏,一阵疾风暴雨,像挂8号风球。

我穿上短裤,下了床,轻轻走过去,从背后环抱着她,尽可能温柔地问,怎么回事?

叶子薇回过头来,脸色苍白,欲言又止。她搂住我的腰,用力抱了一下,又一下,最后终于说,是我老板,怎么办,他好像有点喜欢我。

我的心跳突然停了。早知道答案像剃刀一样锋利,但当你亲手从锋刃上划拉过,那种疼痛——你知道的。

我深深吸了一口气,端起她的脸,看她的眼睛。

叶子薇却把头埋到我肩膀上,带着哭腔问,怎么办,要怎么办?

我心里的想法,我要说的话,用“复杂”两个字哪里够形容?脑海里转了千百句,到了嘴边,只化作紧咬牙关。

我深深浅浅地透气,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背。我想起她对我的种种好处……

好吧,无论十分钟后会如何,在这一秒,我还是要站在她身边,我应该支撑着她,我应该更有主见。无论如何,她只是个女人。

这短短的沉默似乎有十万年那么长,但我最终还是开口了,我说,子薇,我出去开门,我会跟他说明白的。

叶子薇好像有点害怕,她说,那他要是冲进来呢?他是个疯子。

我口气强硬地说,他不进来,我还要把他拖进来呢。打他一顿,看他还疯不疯。

其实我不大会打架,万一她老板是个一米八几的大汉?我的腿肚子在微微颤抖,说不清是愤怒、紧张,还是胆怯。

或许都有一点。

叶子薇却抬起头来,断然拒绝道,不行,你打了他,我还能在公司上班吗?我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责怪,好像说如果不是我在她家,她也不至于这么为难。

我不说话了,推开她,坐回到床上。

敲门声越来越急,好像还夹杂着喊叫。她在原地站了好久,终于拿定主意,走过来抱着我的头,说,云来,给我一点时间,我先去跟他讲。你不要出来,好吗?

我抬起头来看她。

她的眼神很可怜,她说,云来,求求你了。

我强笑一下说,好吧。

叶子薇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,捡起地上的手机跟电池,一边装上一边往外走。

我抄起墙上挂着衬衣,追上去递给她说,夜里冷,把衣服披上。

她回过头来,讨好地笑了一下说,你等我,很快。

叶子薇走了,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卧室里,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,更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。

“他好像有点喜欢我”。

她说得倒是轻描淡写,但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。大家都是成年人了,我他妈的又不傻。

我在卧室里不知等了多久,终于忍不住了。我们是正二八经的男女朋友,又不是奸夫淫妇,这样躲着算什么事?我是那种没用的男人吗?我不承认,叫我怎么承认!

杀人不过头点地,小腿一伸拉鸡八倒,弄他!

我打开房门走出客厅,看见叶子薇正站在玄关,手里拿着手机,隔着一扇门跟外面的人讲电话。我听见她说,你走吧,要不然我叫保安了。

我走过去说,还跟他废话什么,让他快滚,不然直接打110。

外面的那人听见了我的声音,疯了一样地拍门,大声质问,May,你跟谁在一起?

他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,又从手机里传出来,像是可笑的二重奏。

她可怜巴巴地看着我,估计是让我别出声。我索性一把抓过她的手机,放在耳朵旁,客客气气地说,你好,请问你是哪位?

那人愣了一会,反问道,你是谁?

我回答说,我是叶子薇的男朋友,有什么问题吗?

那人说,男朋友?她说今晚跟表妹在一起。

我看了叶子薇一眼,她应该没有听见这句话,脸上还是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。好吧,事实就是这么残酷,一点都不讲情面。我没有猜错,这女人,叶子薇,是个大话精。

我继续刚才的问题,请问你是哪位?

那人说,我是她老板,我姓王。

我说,那么王总,那么晚找我女朋友,有何贵干?

那人突然提高了音量说,我还想问你呢,那么晚在她家里干嘛?

还能干嘛?当然是干她了。不过我只是说,王总,这好像不归你管吧?你是她老板,又不是她老爸。倒是王总你那么晚过来骚扰,已经吓到她了,你知道吗?

那人说,我拿笔记本给May,就算国庆去旅游也要带上,国外客户是不放假的,你开门拿一下。

我捂住手机,对叶子薇说,你老板说要把笔记本拿给你,有这回事吗?

叶子薇想了一想说,昨天他有说过,要我随身带上笔记本,我才不理他。

我说,但人家都过来了,我们就收下也不会怎样,最多明天别带出去就好了。

她着低头没有说话,我接着说,子薇,我现在给他开门,你说好吗?

她紧紧抓住我的手,还是那一句,云来,万一他冲进来怎么办?

我抚着她的肩膀,安慰她道,万大事有我,我是你男朋友,这事就交给我处理了,好吗?

她看了我几秒,终于点了点头,又慌忙补充道,你们别打架好吗,我最怕打架了。

我笑了笑说,放心吧,不会的。喏,你拿着手机。

我想整理一下衣服,才发现自己根本没穿上衣。我在短裤上擦了擦手,然后就去开门。她向后退了两步,看来是真的害怕我们打起来。我暗暗握紧了拳头,哪怕他是苏联摔跤手,我就是想打架。

门开了,外面站着一个胖子,一个虚弱的胖子,一个浑身大汗的——死胖子。

那人看见我开了门,没有冲进来,反而向后踏了一步,随时可以逃跑的样子。我细细打量胖子,他戴一副近视镜,右手提着个硬纸袋,衣服湿湿地粘在身上,每个毛孔都向外渗透着汗液,像是一捏就出水的海绵。

他没我高,比我胖,我在心里掂量了一下,虽然我是半个排骨型,但饱他一顿老拳,还是没问题的。

我伸出右手说,王总,你好。

他犹豫了一下,把硬纸袋换到左手,然后把右手伸了过来。

我一把攥住他的右手,用力盯着他说,王总,这几年来,谢谢你对我女朋友的关照。

胖子大概没料到我会说出这种话,牛头不对马嘴地答,我来就是把笔记本拿给May,公司很多事情要处理。

他举起左手的硬纸袋,我却不接;他想把右手从我手里抽出来,我紧紧握住不放,用力捏他的关节。我说,王总,进来坐坐吧。

皱眉头就对了,我就是要激怒你。来吧,只要摩擦发生了,我就可以让它扩大。没什么说的,我就是想打你一顿。

他却很没种地说,不坐了,我要回去了,还有事。

这时叶子薇走了过来,接过胖子手里的硬纸袋,对我说,就让他走吧,好吗?

我松开手,他一句话都没有多说,转身就走,算是落荒而逃了。

我看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,然后才关上房门。她把硬纸袋放在茶几上,我往里面瞥了一眼,果然是笔记本,还是白色的苹果Macbook。

她走过来抱住我的肩膀,期期艾艾地说,云来……

我推开她,到沙发上坐下,摸出一支烟,点上。我发现抽烟是个错误的决定,因为它在我手指间不停跳动,放大了我的颤抖。我狠狠吸了一口烟,感觉整个肺都在燃烧。

已经不需要再说什么了,大家都清楚,这是怎么一回事。无论她怎么解释,无论我怎么表态,其实都是心照不宣的外交辞令。我知道她在撒谎,她知道我根本不信。但如果还想维持这段关系,双方都要配合着演下去。

如果我过去生活得很干净,没有像Cat这样的情事缠绕,现在这个形势,我当然可以愤怒。很可惜,我不是。

雷梭英格 發表於 2012-6-14 20:52:01

第十九章

时间过得那么快,香烟快燃到了指间,桌上却没有烟灰缸。做个决断是那么难,而且无论我怎么做,看起来都是错的。

我可以把烟蒂扔在地上,霍然起身,蹂灭那暗红的火光,然后跟叶子薇说分手。她一定会哭的,会说我错怪她了,会求我不要离开。但有什么关系呢,我相信自己心肠够硬,抛弃女人的事情,我又不是第一次做。

然后,我们就作废了明天的机票,还有这一段感情。之后,我会继续以前的生活状态,一边明着放纵,一边暗自等待。终此一生,或许我会等来比她更好的女人,或许不会。

香烟弥漫的同时,挂钟滴滴答答在响。指间的焦灼越来越近,我脑海里乌烟瘴气,却明明白白地知道,事情得做个了断。

就算了吧,坏人我来做。

我咬紧牙关,刚想起身,叶子薇却转身而去,倒了半纸杯的水,放在茶几上。然后她轻轻夺下我手里的烟蒂,投进水里。纸杯发出滋啦的微响,是什么被熄灭的声音。

纵然是丝丝点点计算,下一秒会发生什么,终究和预计的相差太远。

我还是站起身来了,她垂手而立,欲言又止,脸上那做错事的表情,让我毫不犹豫地心软。她似乎想要抱我,在她轻轻举起手臂的同时,我已经把她揽入怀里。

我并不是那么急切地要抱住她,我只是害怕,如果继续面对面地凝视下去,她会发现我眼里的亮光。而这一种与生俱来的软弱,正是我所深恶痛绝,拼命想要掩饰的东西。

我们就这样拥抱着,长久的沉默。叶子薇把头伏在我肩膀上,渐渐开始抽泣,然后终于哭出声来。她断断续续地重复一些话,无非是老板疯子,他想害我,云来我不能没有你,诸如此类。

我安抚着她的背部,斟酌良久,用低沉而坚定的语气说,子薇,无论事情怎么样,你都要记住,我们是站在一起的。

她轻轻一颤,双臂把我箍得更紧,喃喃道,你真好。

此时此刻,我怀里确确实实抱着个温软的女人,我可以闻到她发丝里的香气,同时感受她的爱意、愧疚和感激。这个女人柔软得像一个梦,我不忍醒来,一晌贪欢。

我心里清楚,有一些事实坚硬地存在着,就像茶几上那个笔记本;但既然无法面对,也只好摆到一旁。以后的,以后再说。

我不知道我们是什么时候开始接吻的,我只知道她的反应比我还热烈。她用力吸吮着我的舌头,指甲深深陷入我的肩胛,似乎想把自己嵌入我的胸膛。我竭尽所能地回应她,两个人的喘息里,充满了迷乱和狂热,又那么绝望。

我们几乎要在客厅沙发上来的,后来她双脚缠在我腰上,我举步维艰,挪进卧室。我们一起跌倒在床上,叶子薇马上就想要,我说,等等,我先去拿……

她却执意不肯放手,在我耳边说,云来,我给你生个儿子,好吗?

儿子。我想给她相应的承诺,比如结婚。最后,我什么都来不及说。

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,我偷眼看了一下茶几,上面的笔记本已经消失了。我一句话都没有问,过去的就让它过去,我是个识趣的人。

电闸拉下,水龙头关了,还有煤气阀。我们背着旅行袋出门,在电梯里有说有笑,就是那种一起去旅行的、最幸福的小夫妻。我们如此亲密无间,简直像是某个秘密的同谋。

我们搭的是机场快线大巴,车上人头涌涌,所有人脸上都是一派喜庆,仿佛大家不是去旅行,而是在牢里蹲了十几年,如今重获自由。叶子薇拿出手机,打电话给饭姐,笑说迟到的那一对,要罚在大庭广众接吻。

叶子薇的语气欢快而自然,像是昨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。我越过她的脸庞,车窗外阳光明媚。就把所有不悦当成一场梦,因为现在,你有义务要快乐。

大巴轻快地到了机场,我们拿好行李,挤下了车。你预料到国庆节的机场,应该是有很多人的,但你仍没想到竟会是那么多,多得操蛋。

每个乘客都步履匆匆,一副来者不善罢甘休的样子。有一种人流是无痛的,而我眼前的这种人流,有坚固的箱角和细高的鞋跟,会把你弄得很痛。

叶子薇皱着眉头说,哇,好多人哦。

我牵起她的手,一边朝里面走去,一边笑道,这说明自改革开放以来,随着我国居民经济水平的上升,打飞机的次数有了极大飞跃。

她正要掐我的手背,我们却听到一把浑厚的男声,喂喂,胸哥胸姐,我们在这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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